秋收起义失利后,毛泽东放弃了攻打城市的路线,把部队拉上了井冈山。
之后,随着朱德、陈毅带领南昌起义的余部,彭德怀、滕代远率领在平江起义中创建的红五军主力来到井冈山,井冈山的武装力量大大增强,红军人数也由刚上山时的几百人扩充到了数千人。
但是井冈山上人数激增也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粮食不够吃。
井冈山地势险要,山高林密易守难攻,但是“人口不满两千,产谷不足万担”。
当初毛泽东刚带领部队上山时,山大王袁文才在信中委婉地说道:“敝地民贫山瘠,犹汪池难容巨鲸,片林不栖大鹏,贵军驰骋革命,应另择坦途。”
虽是推脱之词,却也是井冈山的实情。
毛泽东带领部队上山后,只能时不时下山打土豪才能勉强支撑部队的日常吃用。
朱德陈毅来了之后,粮食就更不够吃了,加上国民党对井冈山根据地的封锁,食盐、布匹、棉花、药材奇缺,军民生活十分困难。一日三餐只能吃糙米饭,喝南瓜汤,实在没吃的只能吃野菜,到了严冬腊月的季节,战士们仍然穿着单衣。
为了解决吃饭的问题,红四军还发起了下山挑粮运动,连朱德都做了根扁担亲自挑粮。
随着彭德怀、滕代远的到来,困难到达了极点,有时连最低限度的食品也供应不足。
同时,红四军的发展让国民党感到很恐慌,蒋介石任命何健为总指挥、金汉鼎为副总指挥,集中了六个旅将近三万兵力前来井冈山进攻。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毛泽东主持召开前委、边界特委、军委联席会议,商量该怎么办。
会议开了4天,气氛很团结,争论也很激烈,最后形成决议,大家一致赞同毛泽东提出的内线作战与外线作战相结合的策略,采取“攻势防御”的方针和实行“围魏救赵”的战术以解井冈山之困。
会议决定由红五军改编的的红四军第30团与袁文才王佐的第32团留守井冈山,统归彭德怀、滕代远指挥,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主力第28团、第31团突围向外发展,以牵制敌人。
但是,突围红军向哪一个方向发展,一度成了会议的焦点。有的主张向赣东,有的主张向赣北,有的主张湘南。
31团团长伍中豪深刻地分析井冈山周边敌我态势,主张向赣南发展,却遭到28团团长的林彪的极力反对,林彪主张向赣东发展。伍,林二人争得面红耳赤,还拍着桌子 。
高瞻远瞩的毛泽东面对两部下争执,异常冷静,经过周密考虑,最后采纳了伍中豪的提出的意见,决定向赣南挺进。
当时正值寒冬腊月的时节,一场大雪过后,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主力3600多人,离开井冈山,出击赣南。
一开始的行军很顺利,离开井冈山的当晚就歼灭遂川大汾的国民党守军一个营突破了封锁线,接着经过上犹、崇义县继续南行并占领没有国民党正规军设防的大余县城。
但是,红四军离井冈山根据地越远,脱离了原有的环境后处境就变得相当不妙,因为这里既没有共产党的组织,又缺乏群众斗争的基础,连个报信带路的人都没有。
在大余,当李文彬旅三个团悄悄逼近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由于林彪的失职,加上没有群众报信,毛泽东、朱德只好仓促指挥应战,林彪的二十八团在城东的防线首先被敌人突破,接着城北也出现敌军。部队急速后撤,军部被迫向南转移。
在城边,毛泽东碰到撤退下来的林彪,督促他返回二十八团,指挥部队挡住敌人。林彪面有难色地说部队已经退下来了。
毛泽东发火了:"撤下来也要拉回去!"
林彪这才带着身边的少数官兵杀了回去,遏制了敌人的攻势,为军部转移赢得了时间。由于敌众我寡,红军匆忙撤出大余,朱德亲自殿后,掩护部队撤往粤北的南雄地区。
在大余战斗中,二十八团党代表何挺颖身负重伤,在之后的撤退中牺牲。
何挺颖自秋收起义时就一直追随毛泽东,三湾改编时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党代表。他与毛泽东的关系很密切,多次在重大原则问题上坚定地支持毛泽东,是毛主席领导井冈山斗争的得力助手,对红军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惊险的还在后头。
从广东折回江西境内后,红四军只在信丰休息了一夜,便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经过安远,进入赣粤闽边界的寻乌县的圳下村。
圳下村是在一个较大的山窝子里,南北是山,中间是个东西走向的狭长田塅,一条小河把它们分成两半。
由于之前党组织在寻乌做了不少的工作,这里的群众基础比较扎实,红四军又经过了长时间的行军已十分疲惫,因此毛泽东与朱德决定在圳下宿营一晚,让红四军战士恢复精神和体力,第二天继续行军。
谁料,敌军很快就追来,并趁着拂晓时分偷袭。
大约是凌晨4点半,天还未亮,红四军军部机关刚开早饭,习惯于夜间工作的毛泽东、朱德还没有起床,敌军四个团分三路向村内冲来,一路首先与红四军二十八团担任后卫的一排交上了火,一股敌人则从西边赶来。
一开始,屋里的人还以为是村里的老百姓在阴历的年底放鞭炮,随着枪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开始,前委组织科长谭震林和前委秘书江华发现不对劲,确定是敌军偷袭后,立刻命令警卫员去通知前委的毛泽东。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红四军这边却掉了链子,原本担任前卫警戒任务的三十一团已经提前开拔前往罗福嶂,而担任后卫任务的二十八团被敌人切断后也撤了哨,只留下一个后卫营作掩护,至使军部前后左右两路的警戒陷入空虚。
就这样,毛泽东、朱德、陈毅、谭震林、江华等人被敌人包围在圳下村。
情况万分危急中,陈毅、江华、谭震林等从前门冲了出去。战斗中,陈毅险些被俘虏,因敌人只楸住陈毅的大衣,陈毅急中生智把身上的大衣顺势脱下盖住敌兵的脑袋而顺利脱身。
另一边,毛泽东听到枪声之后带着前委机关边战边走幸运地撤了出来了,朱德闻警后赶忙指挥军部突围,自己也亲率机枪班特务排投入激战,进行阻击。结果敌人听出机枪声后,认定这里肯定有红军的首长,便引来敌人更密集的射击,当场两名机枪手受伤。
最后被敌人打散,朱德身边仅有五名冲锋枪手跟随,朱德同志心生一计,几个人分作两路跑,自己带一个警卫员,才终于摆脱险境。
尽管毛泽东、朱德、陈毅等脱离了危险,但是圳下战斗中,红四军不少官兵牺牲或受伤。
朱德的妻子伍若兰为了掩护朱德与战士,在撤退途中不幸腿部受伤而被捕。后被敌人杀害,毛泽东的弟弟毛泽覃也在这场战斗中身负重伤。
差点被人一锅端,这次战斗可以说是十分的狼狈。
就连一向积极乐观的毛泽东后来回想起这次战争都说:‘沿途都是无党无群众的地方,追兵紧跟其后,反动民团助长声威,是我军最困苦的时候。”
连毛泽东都说难,那是真的难。
这还没完,在福建武平和江西会昌边境的罗塘,红四军再次遭到刘士毅旅的阻击。
加上当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沿途又人烟稀少,红军衣单粮缺,前委曾一度准备分散活动,但是考虑到分散活动很可能被敌人各个击破,因此放弃了这个决定。
红四军部队继续南行,到了瑞金,情况慢慢出现了转机,当队伍行进到瑞金武阳境内时,遇到一个叫谢仁鹏的年轻人,他是瑞金本地人,是瑞金早期的革命积极分子、共产党员谢仁鹤的弟弟,毛泽东客气地请他当向导,由于谢仁鹏对敌情很了解,又熟悉本地地形,在他的带领下,红四军专门走小路、走捷径。将国民党追兵远远甩在后面,拉开了将近半天的路程。
行军途中,毛泽东通过报纸,得知一路尾追而来的是国民党军刘士毅旅第29团和第30团,约2000余人。
当红四军行进到大柏地境内时,正是农历大年三十。此时刘士毅旅也追了过来,两者相差不过3个多小时路程,情势很危急。
长时间的行军,接二连三的败仗和挫折,红军累了、疲了、也怒了。
红军战士、指战员纷纷请战:“天天被敌人撵着跑,这都年三十了,还要往哪里走?打一仗吧!不打掉敌人的嚣张气焰,我们休想安生。”
听完汇报,毛泽东、朱德也认为此仗必打,立即召开前委紧急扩大会议,决定在大柏地这里打一场伏击战,杀一杀敌人的威风!
大柏地距瑞金城北30公里,其南端从隘前、麻子坳到大柏地,是一条南北走向长约6公里的峡谷。两旁山高林密,一条曲径绕行谷底,直通宁都,是打伏击的极好场所。
当晚,红军做好战斗部署,红军各部分别进入预定阵地。
大年初一下午,追敌刘士毅旅先头部队同红四军接上了火。红军部队故意将行李摆放在路边,与敌人打一阵,退一阵,佯装败退,试图将敌人引入红军布下的“口袋”。
但敌人似乎识破计谋,追了不远,旋即后退到县城。
敌人不入圈套,红军领导层并没失去耐心,朱德分析,敌人是生怕跟红军打山仗、打夜仗,估计明早敌人主力会全线追来。
毛泽东随即命侦察人员深入县城附近监视敌人主力动向,一有情况,马上汇报。同时红军主力除制高点留少数部队外,其他人下山休息,明天天亮前进入伏击阵地。
次日凌晨,大雾、细雨,能见度极低。当敌人全部钻进了红军设的伏击圈时,红军开始反击并截断了敌人的退路。
朱德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红军将士们向敌人发起猛烈进攻。虽然在战术上红四军占了优势,但是红军一路行军,沿途损失较大,红军子弹少,人均才只有三发,子弹打光了,只能和敌人拼刺刀,甚至用空枪用石头作战,战斗形势逐渐出现僵持局面。
生死存亡关头,战斗总指挥朱德带着独立营和直属队向山下猛冲,平时很少摸枪的毛泽东也拿起一把枪,带着警卫排向敌军阵地冲锋。哪怕身边的警卫排长受伤了,毛泽东仍奋不顾身地向前冲。
在22年的军旅生涯中,作为军队的创建者,杰出的军事家,一生指挥了无数战斗的毛泽东却从来不爱枪,也极少模枪,他更像是一个文人而不是个军人,相对于枪杆子,他显然更钟情于笔杆子。
红军时期,一次,林彪的部下缴获了一把做工非常精美的,白银做的勃朗宁手枪。林彪爱不释手。但他还是忍痛割爱送给了毛泽东。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毛泽东看也不看就把枪扔到一边,说:当毛泽东都需要拿起枪上战场的时候,就是红军最危险的时候了。
此时,就是红军最危险的时候,正如《孙子兵法》中说的一样,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场战斗,最终红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敌人,于正午时分全歼被围之敌,俘敌800余人,缴枪800余支,水旱机关枪6挺,刘士毅残部逃到赣州。
红军打了打胜仗,吃饭却成了问题,部队已经断了粮,有些连队已经两餐没有吃东西了,
大柏地不是红军的根据地,当地群众不了解红军,打仗的时候纷纷躲到附近的山上去了,而当时正是过年,大柏地许多老百姓家中有米有油,有些老百姓家中甚至还准备好了过年的鸡鸭鱼肉和米酒。
鉴于这种特殊情况,毛泽东、朱德采取灵活办法,批准各部可以动用老百姓家的粮、油、菜,但是要留下借条,张贴布告,承诺日后偿还。
战士们这才走进老表家中,把他们准备的年夜饭吃了,并留下借条。大家吃饱喝足后,精神抖擞地进入设伏区。
两个月后,红军第二次经过大柏地,毛泽东命令军需处按借条向老百姓赔还现洋,只能多给,不能少付,有的老百姓起初不当回事,没有保留借条,红军就请他们自报借出多少,也照数将钱还给他们。
当地老百姓纷纷说:红军和国民党军队根本不一样,借条兑现,说话算数。
大柏地战斗,在我军自创立以来打的无数场战斗中,其战绩并不起眼,但是这是红四军主力下井冈山以来经历接二连三的失利后打的第一个大胜仗,沉重地打击了敌人,使红四军摆脱了一路被敌人尾追的困局,振奋了士气,赢得了民心,为之后在赣南、闽西广大地区创立革命根据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意义非凡。
陈毅对此战也高度评价:“是役我军以屡败之余作最后一掷,击破强敌。官兵在弹尽援绝之时,用树枝、石块、空枪与敌在血泊中挣扎,始获最后胜利,为红军成立以来最有荣誉之战争。”
4年后的一个夏,毛泽东再一次来到大柏地。这天午后,恰雨过天晴,一挂彩虹高悬天上,群山苍翠欲滴。
毛泽东环顾四周,摸着路边农舍墙上的累累弹孔,忆起当年红军在这里拼死打伏击的场面,心潮澎湃,诗兴盎然,吟成《菩萨蛮·大柏地》一词: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