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电影《长津湖》在全国各大院线火热上映。那些在异国雪原,为执行伏击任务被冻成“冰雕”的志愿军战士让很多人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长津湖战役被称为抗美援朝战役中的胜利之战,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用相差悬殊的武器装备与美陆战一师为主的美第十军在这里进行了一场硬碰硬的血战,在这场战役中,美王牌部队——“北极熊团”被歼灭,迫使美军王牌部队经历了有史以来“路程最长的退却”。在这场战役中,一支英勇的队伍——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27军正是源起天福山起义的红色力量。
10月9日,在文登区退役军人事务局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走近文登区三位原第九兵团老兵,听他们讲真实的“长津湖战役”。
——编者按
左手腕、左肩贯穿枪伤,右腿枪伤,右脚脚趾残缺,双手冻伤后严重畸形,这是战争在91岁老人身上留下的残酷痕迹,时至今日,老兵田序华的身体里还有残存的弹片。
“前两次轻装,我都没舍得扔掉《论共产党员的修养》”
田序华,原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20军59师176团2营5连3排副排长。田序华告诉记者,1950年10月,当时还在南方训练的他们接到命令开始北上,那时只知道要去国防的最前线。身着华东部队薄棉衣和大盖帽的他们,在出发前,第一次接到了轻装的命令。“第一次轻装,我扔掉了一个厚墩墩的毛毯,真暖和的一个小毛毯。”田序华十分不舍地回顾。
列车北上,田序华和战友们都不知道此行的意义,作为一名军人,移防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时候在车厢里,战友们会闲谈几句以后回家的打算。停靠曲阜的时候,作为山东子弟连的他们,还被连长刘福全特意集合了起来。“连长说,好好看一眼咱们山东的山和水,看看咱们乡亲,这一去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田序华老人的泪水夺眶而出,“现在想想,那是多少战友看家乡的最后一眼!”
列车途经安东(今丹东)后,田序华和他的战友经历了短暂的休整。东北边防军和东北老乡来给田序华他们煮了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我们在南方的时候还养的小猪,配上老乡们给我们做的大米饭。”田序华流泪描述记忆中那顿珍贵的送行饭,“那顿饭真好啊,再没吃过那么好的饭。”
因为军情紧急,距鸭绿江仅有100多里的敌人,一个小时就可以压至边境线。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田序华和他的战友们紧急出发,准备进入朝鲜境内,边防军战友赶忙把身上的棉衣脱给战士们,但是时间根本来不及。出发前,田序华和战友们扔掉了水壶、毛巾、书籍、帽徽等。田序华珍视无比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被他偷偷留在了背包里。
原计划乘坐火车入境的他们,因敌人投放汽油弹,铁路被炸毁,中途早早地开始下车步行。在往朝鲜境内深入行进的第三天,田序华和战友们就遭遇了美军侦查摩托排,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冰天雪地里,身着薄衣的战士们,奋力追击装备精良的敌人,打响了他们的第一枪。
很快,田序华和战友们逼近了长津湖,这时候的气温还在下降。在一处山坡上,田序华和战友们找到了遗留的战壕,当晚,他们就地过夜。“晚上没来得及吃饭,每人握点雪球吃下去。西北风呼呼地刮,还飘着小雪。没办法了,我们就近有草的就扯一点草盖着,两个人、三个人一个窝,就包着薄薄的被子过夜。有的战友一晚上就直接冻死在战壕里。”田序华擦了擦眼角接着说,“第二天早上,炊事班喊我们起来吃饭,每个人四五个小土豆,发到手里冻得像石头没法吃。炊事班的班长都急哭了。”
当天傍晚,田序华所在的连队,接到了要消灭敌军王牌部队在死鹰岭守备力量的艰巨任务。在扩大会现场,连队各排排长争着报名要做主攻,田序华所在的3排和1排最终获得了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出发前,全员再次轻装,这一次,田序华忍痛放弃了随身的小背包。
“不能退,我不痛,打得这么激烈赶快打”
行动前,田序华和战友们把棉袄反过来穿,用白色的里子掩护自己。他们忍着严寒在雪地里匍匐前进,一点点向敌人守备的阵地逼近,敌人铁镐凿击地面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清晰。“死鹰岭”,一个传说老鹰飞到此地上空都会被冻死的酷寒之地。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极寒天气里,爬雪卧冰,每行进一寸,身上都犹如刀割。
直到田序华确认山头上施工的敌军都进入射程,按事先约好的,以他的枪响为令,田序华奋起一跃,将枪里的一梭子子弹尽数打出,耳边也瞬时响起了战友们的枪声。眼见敌军倒下,就在田序华准备换弹夹的时候,暗堡里的敌军反击了,田序华只觉得左边手臂和肩膀一阵火辣辣的,左手再也无法举起枪,紧接着他的右腿又中一枪。枪林弹雨的激战中,田序华躺翻在地,陷入昏迷,战友隋树连紧急将他拖往安全处。被唤醒的田序华,不肯接受隋树连下撤的建议,“不能退,我不痛,打得这么激烈赶快打。”但是严重的伤势已经让他失去了战斗能力,大量失血让他意识模糊。隋树连打光了枪里的子弹,开始背田序华下山。
在下山的途中,田序华听到了连长刘福全受伤的消息,几乎陷入昏迷的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那一场打得太惨烈。我听到司务员在喊连长受伤了。”田序华痛苦地回忆着,“担架营的战友抬着连长没走几步,连长就牺牲了,他们把连长放到战壕里,把我抬上担架。五副担架,这是最后一副。”
重伤的田序华被紧急送往师部病房,迷迷糊糊中他被人喂了一些温热的米汤。简易的病房里,躺满了伤员。医护人员忙成一团的时候,敌人的飞机突然来袭,把5个病房炸毁了3个,田序华幸存了下来。担架营的战士们紧急转运剩余伤员到山沟里隐蔽。所谓的担架营其实是由冻伤的伤兵中伤势较轻的战士组成。
田序华被辗转送往军部野战医院接受手术,醒来后的他,头痛欲裂,无法动弹。在这里给病号准备的饭食是高粱糙米,熬得很稠还有些煳味,前两天,田序华粒米未进。
当晚,全体医护开始转移回国,东北6院的战友们用爬犁3拖1开始往后方护送伤员。一路上物资匮乏,医护人员只能尽力关怀。在朝鲜车站躲过敌机的疯狂轰炸后,田序华终于乘上“闷罐子”火车回到了安东(今丹东)。
回国后的田序华在医院休养了很长时间才康复出院。此后的七十多年里,田序华一直打听原第九兵团的战友情况,每联系上一位战友,他都非常欣慰。那些永远留在异乡的战友也是田序华心里最深的痛。“前几天我去看了电影《长津湖》,这几天像是又回到了朝鲜,我的脑子里反复地回想,我太想我那些没回来的战友了。我们连当初130个人,就剩了50个人。我的连长刘福全,我八班的班长……”田序华再次泣不成声:“我永远想念他们。你们年轻人也要记住牺牲的烈士,要珍惜现在的生活,好好工作,要为我们国家的富强贡献力量。心里要有信念,有担当。”
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吕丽 于霄雁 威海报道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