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坊,位于山东省郯城县沂河岸边,是一座有着上千户人家的大镇。
1941年,日军在此设立据点,设炮楼,筑围墙,准备配合日军在苏鲁边境的“扫荡”计划,然而他们还没开始行动,就被八路军盯上了。
2月6日,在副旅长张仁初的带领下,八路军115团教导2旅4团的战士们连夜急行近百里到重坊,趁着天还没亮,出其不意地发起冲锋,从日军手中抢回了这个镇子。
两天后,8辆坦克声势浩大地向重坊驶来,100多名日军和300多名伪军在火力掩护下发动突袭。
4团战士们英勇应战,奈何敌军坦克一字排开,火力太猛,双方胶着不下,战斗一直到黄昏时分仍在继续。
看着一个个日军从坦克后面钻出,张仁初心头火起,扯下棉袄,光着膀子跨上爱马“花斑豹”,冲进了枪林弹雨之中。
“共产党员跟我上!”
张仁初喊了这么一嗓子,后头的指战员们便跟着他杀向敌阵。
八路军战士们士气大涨,个个前仆后继地冲向敌营,最终用手榴弹炸毁日军坦克一辆,歼敌300余人。
这是我军在郯马地区的一场重大胜利,战报刚送回115师部,张仁初就得到消息,说是政委罗荣桓要见他。
打了场胜仗,一通表扬肯定是跑不了的,张仁初这么想着,就兴冲冲地来到了师部。
罗荣桓正在院中来回踱着步,他神情严肃,不复往日和善宽厚的样子。
张仁初见着气氛不对,心中就打了个突,难道叫自己来不是领赏的?
“张仁初,今天我这没赏给你!平时大家伙都喊你张疯子,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罗荣桓没请人到屋里坐,站在院子里就劈头盖脸地训了张仁初一顿。
张仁初也委屈,不知道自己所犯何事惹得罗政委发这么大火。
在重坊战斗中,他的表现可圈可点,要说这场战斗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那就是我方伤亡了。
100多名指战员在这场战斗中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其中有2名营级干部、5名连长、14名排长。
这些老同志几乎都是从长征这座大熔炉中走出来的优秀红军干部,按毛主席“红军不下校,抗日不上将”的标准,建国后也都是能评上军衔的民族英雄。
可他们,却早早地牺牲在了抗日战场上。
罗荣桓平时从不摆政委架子,是最爱护这些普通干部士兵的,这一下子折损了上百名指战员,叫他怎么能不痛心?
想到这里,张仁初有些明白了。
之前军中就强调过,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同日军打阵地战,因为八路军的装备远不如日军,真拼起火力来只会是我军吃亏。
而他这次不仅拼了,还动员指战员一起拼,拿自己和战友们的血肉之躯往日军的坦克上撞。
战报上,张仁初“马跃坦克”的鲁莽表现被当作英勇事迹,描写得格外详尽,罗荣桓越看越气,这才有了他发怒的罕见一幕。
张仁初,以敢打硬拼的作战风格闻名,人送外号“张疯子”,在直罗镇战役、陆房战役中都受到过罗荣桓的高度评价。
“那么多好同志,都是红军骨干啊,就这样被你组织的滥打滥冲给轻易葬送了!”
“政委……是我不好,可是打仗哪有不牺牲的啊?”
想到牺牲的战友们,张仁初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问出了这个疑惑。
罗荣桓是政治工作上的专家,与多少战士打过交道,哪能不懂张仁初的心理,他于是耐心道:
“敢于人先、不怕牺牲的确是我们应该具备的品质,但无畏牺牲不等于无谓牺牲啊!”
“如果打仗只管打得过瘾,凭一股冲劲去拼,把革命本钱拼光了,我们以后靠谁赶跑侵略者?再者,人民把他们含辛茹苦养大的好儿子交给我们,就这样让他们轻易牺牲掉,我们怎么向人民交待?”
听着罗荣桓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张仁初惭愧不已,回到部队后对自己的作战风格做了反省,就等着处分通知了。
结果一连等了几天,什么也没等到。
罗荣桓对待战士像亲人一样,这在军中是出了名的。
从上任政委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断地告诫干部们要真心爱护每一位战士,自己更是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这一思想。
1927年的冬天,战士们的棉衣陆续发了下来,只有罗荣桓每天穿着件单衣在井冈山上四处走动。
直到后来,全连100多名战士都穿上了棉衣,罗荣桓才去领了自己的那份。
1928年,部队的条件改善了,连队里的每位干部都会分到一匹马。
可不管是行军还是打仗,罗荣桓的那匹马上总是驮着伤员,他自己则和战士们一起走路。
爱兵如子,莫过如此。
1955年授衔前,罗荣桓得知元帅名单中有自己的名字,连着几天夜不能寐,还找到了主席面前,申请降衔。
他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显赫军功,资历也比不过别人,实在担不得元帅的军衔。
毛主席闻言,表示不同意他的看法,坚持原议,还是给他评了元帅军衔。
“跟我相处这么多年,一个邓小平,还有一个就是罗荣桓。”
毛主席非常信任和器重罗荣桓,在提起他时,总是少不了夸奖几句:
“这个同志有一个优点,很有原则性,对敌人狠,对同志有意见都是当面说。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不容易,他对党的团结起了很大作用。”
罗荣桓立场坚定、观念正确,有坚定的原则性,又能在原则问题上有容人的度量。不得不说,毛主席的这几句评语一针见血,高度概括了罗荣桓元帅的优秀品质。
1963年12月,罗荣桓病逝。
毛主席深感痛心,亲自出席了追悼会,对这位“解放军政治思想战线的奠基人”深深鞠躬。
夜晚,毛主席坐在案前写下一首《七律·吊罗荣桓同志》,后来有专家研究此诗原稿,再次挖掘出了伟人流露凡人情感的时刻——
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
这最后两句诗,笔锋模糊、笔迹抖动,又多有顿笔,显然是毛主席忍耐着极大的悲痛写就的。可想而知,伟人与罗荣桓元帅之间有着多么深厚的革命情谊。
文/木中青
参考文献:《罗荣桓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