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之三
文/老TAO
北京军区空军只有两个王牌,一个是导弹四师,另一个就是高炮七师。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导弹四师很多军外人士可能不了解,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打下一架又一架高空侦察机、地空导弹二营的营长岳振华知道吧?就是电视剧《绝密543》中肖占武的原型,岳振华率领的地空导弹二营,如今隶属于导弹四师。表面上过去的二炮-也就是现在的火箭军在全军中挺NB的,其实咱们国家的火箭军没有实战经验,没有实战经验啊同志们……要说玩导弹,地空导弹二营是火箭军的祖师爷,北空的导弹四师是我军导弹部队中的NO.1,即使面对美俄英法德俄日等世界军事强国,导弹四师也属于世界上战绩最辉煌的导弹师。
貌似扯远了。
其实也不算扯远了,因为导弹四师和高炮七师算得上是颇有渊源。
还得提一下岳振华。
空军系统的战斗英雄岳振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出任地空导弹二营营长之前,是高炮七师十九团的团长(那个时候高炮七师叫110师,十九团叫511团)。当时十九团的装备是我军最好的-最早配备了从苏联引进的100毫米高射炮这一我军最尖端防空武器。
八五年百万大裁军,高炮七师整编为防空混成第七旅,新加入混七旅的导弹团就是来自导弹四师的22团。所以在我眼里,高炮七师和导弹四师既是北空的两大王牌,也是互相帮助的好兄弟。
那么,高炮七师牛在哪里、凭啥被认为是北空的王牌呢?
1949年初,毛主席率领党中央离开西柏坡,进驻北京后,在西苑机场进行了解放战争时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阅兵。受阅的部队有四野在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立下卓越功勋的塔山英雄团等三个步兵团,一个坦克营,两个高炮团,其中的一个高炮团,就是后来的高炮七师的十九团。
1949年3月毛主席在西苑机场阅兵,很多高炮七师十九团老战士都珍藏着这张老照片。
从那个时候起,高炮七师就担负起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光荣重任。
建国最初的那几年,为防止台湾空军偷袭,高炮七师十九团的的三七炮一直架在故宫的城墙上,严密地保卫着中南海的空域安全。朝鲜战争爆发后,高炮七师义无反顾地踏过鸭绿江,参加了伟大的抗美援朝;胜利回国后,高炮七师既担负着首都的防空重任,又承担着在江西、福建等地的机动作战任务,特别是1964年高炮七师在福建完成任务后,兵不血刃,秘密进入越南,参加了艰苦卓绝的援越抗美战争。(援越抗美战争,当时出于严格保密需要,很多援越抗美老兵的家庭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知道自家参军的亲人人在哪里,不知道人在干啥,不知道人是否平安。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和熬煎,只有军人家属能懂。)
高炮七师屡屡和美帝交手,简直可以说打上瘾了,哪里有美帝哪里就有高炮七师。抗美援朝,参加了;援越抗美,参加了;就连规模不大的援老抗美(“老”是老挝),高炮七师在人手紧张的情况下,依然派出几个高机连参战。像高炮七师这样建国以来在不同战争中都跟美帝作战过的部队,我军各序列中还真没几个。
我不知道高炮七师几十年来南征北战一共参加了多少次战斗,但我知道光是抗美援朝时,高炮七师的几个团中,仅仅一个21团,就进行了大大小小1480次作战。在我国空军还很落后的情况下,高炮七师拖着沉重的炮车,在全国范围内大幅机动,哪里有敌情哪里就有高炮七师,台湾国民党空军经常骚扰的江西和福建就不说了,高炮七师往东保卫过上海发电厂,往西镇守过兰州,哪怕是遥远的新疆,驻守乌鲁木齐的地空导弹某团就是由高炮七师下属的探照灯团改编而来。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在高炮七师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这样一个受党和国家领导人信任,作战无数牺牲无数的部队,说他是北空的王牌不为过。
1985年百万大裁军,很多部队被撤销了番号。空军对高炮部队进行大幅裁减,人们的高射炮兵,永远战斗在前线。致敬高炮七师!
我爸之四
鼓捣完《北空高炮七师》后,有段时间没写啥了,因为不知道咋往下写。
虽是四十多年军龄的老军人,但我爸其实也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老头儿,自退休后,除了我教的斗地主、捉黑尖和五十k等牌类游戏,不会围棋象棋五子棋等‘‘高大上’’的娱乐活动;除了练毛笔字、剪贴报刊文章,以及听革命歌曲或者秦腔,没有别的嗜好;不会太极,不会广场舞,日常活动只会溜腿儿;会种地,却养不好花;会发火打人,但舍不得打他闺女。
这样一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老头儿,貌似没啥好写的,然而在我的记忆深处,几十年父子相处时的许许多多片段,让我以他是我爸而感动、自豪,让我以我是他儿子而懊悔、惭愧。
天马行空,想到啥就写啥吧。这可能是《我爸》系列的最后一篇,因为我爸已经走了三年了。
计划下个月申请休假,回老家去祭拜下他老人家,希望能顺利成行。
手心和脚心
在《我爸之一》里我曾经说过,我姐是手心,我是脚心-随便踩。那么,经常自嘲是“姥姥疼,姨舅爱,爹妈不待见’’的我,真的在我爸心里远远比不上我姐么?
现在想来,我爸和多数思想传统的父亲一样,对待女儿和对待儿子确实有区别:女孩子,长大后迟早要嫁人的,做父亲的无法照顾你一辈子,所以能呵护你多久,就尽量呵护你多久;而儿子呢,只要你爹在,就不会冻着你,不会饿着你,一个是只能呵护到二三十岁就要出嫁了的女儿,一个是要共同生活一辈子的儿子,所以女儿比儿子多受父亲宠爱些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记得我爸不爱求人。即使是当年百万大裁军时面临去留两难的人生艰难抉择关口,他也是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心静如水,不去为自己前途找领导找门路地求人。可为了我,我爸没少求人。
我从小有病。为了给我治病,我爸可以去求他们部队调到空军司令部工作的年轻同事,人托人地找高层领导批个条子,好能加塞在据说有疗效的空军司令部医院进行治疗;为了给我治病,我爸可以带我去敲开一个又一个西安第四军医大学附属医院院领导的办公室门,敬礼,赔笑脸,说好话,因为买不到他们医院的专家号;为了给我治病,我爸经常一手提着礼物,一手拉着我,没事儿就往寇济海伯伯、宫肇庆伯伯家里跑,去求这些在北京市气功协会任职的退休老首长帮忙找那些气功大师、特异功能者给我治病。
惹出啥乱子,会挨他揍;学习成绩不好,会被他骂;对世事过于愤世嫉俗,会让他着急痛骂,怕我走歪路。
我爸在我身上付出的心血并不比我姐少。
手心和脚心,伤了都会痛。
百万大裁军,老军人的一道坎
始于1985年的百万大裁军,导致很多部队被取消番号,很多军人百般不舍却又不得不含泪脱下军装,哪怕是昆明军区这样当时正担负着对越作战任务的军区,依然被裁。
我爸那个时候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脱下军装,转业回老家;另一个就是去高炮七师的农场。不少炮七师的军人和军属可能不知道,长期镇守在京畿重地的高炮七师,在遥远的黑龙江居然有个农场:位置在距离北京1500多公里远的嫩江和五大连池之间。
可别跟我说五大连池风景优美啥啥的,大冬天的零下三、四十度你去住半年试试,冻哭你。
如果想继续留在部队,我们全家就得迁到人生地不熟冰天雪地的黑龙江,农场的条件艰苦,大人还勉强好说(我爸有关节炎),而我和我姐正是上初中的年龄。转业回老家吧,当时那么多的转业军人,我爸这么一个快五十岁的人回到地方跟他们竞争,能有啥好岗位安置他?
关键时刻,两个人帮了大忙。一位是郝副师长,另一位是如今和我们家安置在同一大院的余文杰叔叔,在他们的帮助下,我爸依然留在北京,留在部队。
表面看上去是我爸运气好,自己不跑不闹,关键时刻却有贵人帮扶。我觉得这其实也是我爸一生为人老实厚道工作勤勤恳恳的结果。
老干办
继续留在部队的我爸,和余祖银叔叔搭档,负责老干办的工作。有一年我在我爸部队过暑假,正在我爸办公室写作业时门口传达室的小兵送来了报纸和信函,其中有一张是匿名的明信片。我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老干办,老不办’’等不中听的话。用能让旁人看得到的明信片方式发送不满的言辞,这不是羞辱人么?我赶紧喊“爸!爸!你看!”我爸接过明信片看完,可能猜到了是哪位的大作,他苦笑了一下跟我解释:“不是不办,是没法给他办,不符合规定啊。”说完随手把明信片放在桌上,继续忙工作去了。
叶镇
空军是由刘亚楼上将出任司令员的。很多人知道林把儿子送到空军司令部,把女儿送到《空军报》报社,鲜有人知的是在空军还有另一位他的亲属。
这位就是叶镇,林的小舅子,曾经担任高炮七师的副政委。
我爸本来可以和叶镇没啥交集。
九一三事件的发生,叶镇自然也受到牵连。重获自由后,他的正常生活一开始受到很大影响,退休金低,看病治疗也困难。
我爸那时负责老干办的工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爸尽量帮助叶镇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换了别人,为了划清界限,躲还来不及,能不管就不管,我爸却主动去帮助叶镇,在我眼里,这不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在开玩笑嘛,万一又来一次类似于批林批孔这样的运动呢?
很多年后曾和我爸聊到这事,谈到为什么要帮叶镇,我爸就说了一句:他不是坏人,叶镇人不错。
不人云亦云,不落井下石,能帮别人一把就尽量帮,这就是我爸。
57岁时的我爸。上班时在部队和余祖银叔叔都不穿军装,估计已经都靠边站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