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0月的一天,老山和者阴山频繁地传来炮声。在后方的战地医院里,一位带着红十字袖标的女战士正在吻着一名伤员,一位叫王红的战地记者站在一旁的按下了快门键。
这张照片是摆拍的,准确地说是对前几天发生的一幕的补拍,后来这张照片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版,被命名为《死吻》。
而照片中的原型人物分别为战士赵维军和卫生员张茹。
越南人不服,两山轮战
1979年3月16日,我军完成对越南的惩戒性打击,解放军全线回撤至国内,就连中越边境地区的制高点地区也没有军队留守,仅执行一些边境巡逻任务,维持边境治安。中国政府本想与越南政府进行边界谈判,用和平的方式彻底解决中越边境问题。
越南人在前一个月的自卫反击战里吃了大亏,表面上和和气气,在私底下却调兵遣将,将大量部队集结在北部边境,占领了中越边界上的一些制高点。
此时的中越两国正在围绕边境问题进行谈判,我方对此也不好发作,但越南得寸进尺,不断向我国境内发射炮弹,甚至是派出小股部队越境骚扰我边民,边境地区百姓的生活再次遭到炮火的威胁。
从1979年从越南撤军到1984年发动两山轮战之前的四年时间里,越南军队炮轰或扫射我国麻栗坡高达690余次,累计发射炮弹达28000余发,造成我国边民伤亡三百余人,三百余座村落被迫内迁,一百多座房屋被炸毁,一万多亩经济作物田完全被毁,两千多亩农田不能耕种。在这种情况下,有家不能住、有田不能耕,中央军委对此已经是忍无可忍。
1984年,我国已经经济体制改革5年多时间,国内经济状况已经大幅改善,中央认为有能力支撑起一场边境新的反击战。于是中央军委突然决策,要再次发动一场较大规模的,对越还击作战(两山轮战)。
其实对越还击作战,还有另一层的战略意图。就当时的国际形势而言,越南正在加紧对柬埔寨的入侵行为,想要在中南半岛上构建印度支那联邦,对越还击可以缓解柬埔寨与泰国方向的压力。
1984年中央决定对越还击作战,中央军委决定动用优势兵力,对中越边境地区的制高点发动进攻。集中优势兵力,采用速战速决的方法,要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制高点,化被动为主动,彻底转变在边境问题上的防御态势。
并且要在正面给予越南军队足够大的压力,支持柬埔寨和泰国反抗越南的斗争。经过研究之后,中央决定从广西云南两线出击,分别对被越军侵占的老山、者阴山两地发动攻击。
老山、者阴山相距距离较远,而又位置偏僻,距离敌方中心城市较远,是越南军队的薄弱点。高山峻岭,地形地势十分复杂,对于部队集结与后勤运输十分不便,我军对这两地的攻击可以随时改变战争规模和战争动态,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因此在1984年4月,中央军委作出决定:发动对越南自卫还击作战。
1984年4月28日,昆明军区一个师对我国云南境内老山一线展开法规的攻击,经过一日的攻坚战,老山一线越南军队的防线被全线拔掉。40师在7分钟内就收复老山662.6高地,仅用5小时20分钟就攻上了老山主峰。
当日下午,40师下属两个营继续向前推进,越南军队占领的十余个高地也相继收复。4月30日,11军31师以伤亡不到百人的代价,占领者阴山全部制高点,越军两个连队遭到我军全歼,越南军队三个团建立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收复老山、者阴山之后,为防止越南军队的继续进犯,也为了拖住越南军队对柬埔寨和泰国的入侵,中央军委决定在两山地区对越南给予持续性的压力,这场还击作战持续了十年,史称两山轮战。
赵维军牺牲
赵维军,甘肃省榆中县鲁家沟村人,1965年出生,1985年1月入伍,中国共产党党员,1986年7月24日牺牲,荣立一等功。
对老山、者阴山第一波攻势结束之后,中央决定实行轮换制度,每个军区轮流到前线作战,而赵维军所在的部队1986年被派上战场。
1986年4月30日,兰州军区第47军共3万余人奉命进驻梁山地区,此时的赵维军是兰州军区47军141师421团的一位副班长战士。
战争动员发起后,赵维军随47军全体将士一同在文山州完成了战前集训,之后便赶赴梁山地区,接手济南军区67军的的作战任务。
赵维军被分配在老山的毛松岭,负责毛松岭的一线防守任务。从这之后,赵维军就像是一颗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这座越军进攻老山的必经的山头上。
老山的生活条件很艰苦,越军频繁向山头上发射炮弹,赵维军和战友们只能躲在低矮潮湿的山头上,抵御敌人的炮火攻击。
在炮火攻击之后,往往会有偷袭或者冲锋。在短短的3个月时间里,赵维军和战友们已经打退了敌人近百次的偷袭行动,也顶住了数万发炮弹的轰炸。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在驻守毛松岭的三个月之后,赵维军的生命便走向了终点,他永远屹立在了毛松岭的山头上……
1986年的毛松岭山头上,布满了越军遗留下来的地雷,稍不小心就会触雷。7月的一天,越南军队像往常一样发动炮击,一颗炮弹在赵维军身旁落下,一颗地雷因此被触发,瞬间地雷的碎片炸进了赵维军的身体中,赵维军身负重伤。
短短几分钟后,地雷爆炸引发的剧痛使得赵维军昏死了过去,战友见此状况,迅速将其转移到后方。
此时的赵维军已经昏死了过去,是死是活不得而知,而野战医院的医生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奋力抢救。张茹等几名护士抬着重伤的赵维军,一路狂奔,将赵维军送到了手术室。
虽然是战地医院,但也只是几个帐篷搭起来的临时救治所。不要说是医疗设备,连医生和药品也是短缺。最终在选择留命还是留双腿的两难境地下,医生截去了赵维军的双腿,得以保全了性命。
由于战地医院条件简陋,赵维军刚刚逃离了死神的魔爪,伤口却再次感染化脓,赵维军也因此高烧不退,进入了昏迷状态。
张茹等人当机立断,乘着赵维军伤情还未继续恶化,几个人抬着担架想将赵维军送去好一点的后方医院。
在途中,赵维军的身体状态突然恶化,赵维军意识也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伤情不容乐观。
张茹也知道,如果赵维军不能马上得到救治,那他的时日剩下的也不多了。某一天清醒的时候,赵维军跟张茹说:
把我的头朝着自己家甘肃的方向,你们也停下来歇一歇吧。
运送队伍停下后,赵维军对着家乡的方向说道:
爸爸妈妈,为国尽忠我做到了,我无怨无悔,但是我不能为你们二老尽孝了,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在最后,赵维军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因为在他的心中,也期待着一颗爱情的种子萌发。张茹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鼓励他道:
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出来吧。
终于,赵维军鼓起了勇气,对着张茹说道:
姐姐,你能抱抱我吗?我十八岁了,可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就这样走了会有些遗憾。
张茹听了,既心酸又悲痛,站在一旁抹着眼泪,她俯下身体抱住了赵维军,轻轻地在赵维军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赵维军笑了笑,非常满足,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当日,老山上的天气很好,太阳穿过树林,透过树叶照在赵维军的脸上,斑斑驳驳地随风摇动,赵维军的脸上的光点忽明忽暗。
忽然一片云朵飘过天空,阳光逐渐消失在了云层之下,赵维军在张茹的怀中,闭上了眼睛,黯然离世。
一张摆拍的照片
赵维军牺牲之后,一位叫做王红的摄影记者走进了老山战区。无意间王红打听到了张茹,张茹讲述了她与赵维军的故事。讲到赵维军慢慢地闭上了双眼,走完了他短暂的人生时,王红感动不已,当即决定,要将这里的故事讲给全国人民听。
王红希望张茹能够帮助他,补拍一张张茹吻赵维军的照片。最终在多方协调下,王红补拍了张茹吻赵维军的那一幕。这张摄影作品被命名为《死吻》,向全社会刊发。
照片中一位佩戴红十字袖标的女卫生员,背着一把步枪,俯身抱着一位身负重伤的战士,并缓缓地亲在了这位战士的脸颊上。
由于这张照片拥有极强的社会传播能力,因此这张照片一度被社会认为是真实抓拍的图片。但是从照片的布光和场景上来说,这是一幅经过构思的照片,抓拍的图片很难达到如此高的水准。
对此王红后来也多次澄清,这是一张艺术摄影照片,王红自己后来谈起过这张照片,他说道:
这张照片我从未标注过‘新闻摄影’。
用当下的摄影分类,这张照片属于“观念摄影”的范畴。
这张照片还曾入选过摄影国展,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进行展出,当年《大众摄影》杂志还因为此张照片产生过争论,最终走向了两个极端。评委之间就《死吻》是否能获得金奖,以及是否能够入选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正方认为这张照片揭示了战争中的人性,是难得一见的纪实类摄影作品。而反方则觉得这张照片是补拍的,且照片内容不符合中国国情。最终反方说服了正方,《死吻》这张照片被取消了参展资格。
即使是补拍,《死吻》所带来的积极意义也不亚于一个奖项,这张照片是整个对越还击作战的一个缩影,是两山轮战中的一座丰碑,是前无古人的。
照片是否有艺术性不是普通人讨论的范畴,而我们要记住的,是这张照片背后的那两个人,赵维军和张茹,以及全体人民解放军。
张茹后况如何
张茹,1965年出生,江苏扬州人。1983年10月入伍,1985年11月奔赴云南参加两山轮战。
老山作战期间,她担任“战地女子救护队”的队员,参加了抢救一等功臣徐良、排雷大王骆牧渊、一等功臣赵维军的救治工作,著名战争题材作品《死吻》的原型人物。
两山轮战结束后,张茹退出现役,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但战争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她始终无法忘怀一个接一个的战友在身边倒下。
战友们回不去了,张茹想去见见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们的故乡,去拜访他们的家属。
2011年,张茹已经年近半百,他觉得他应该做一些什么,来延续战友们的生命。在工作之余,张茹搜集了很多资料,想要去祭奠这些曾经的战友。
张茹和战友们发起了一场使命之旅,用5年的时间,走遍了9个省份和32个县,帮忙去的战友们看了看他们的故乡,看了看他们的家人。
2015年劳动节期间,张茹与来自全国各地的战友们聚集在甘肃省榆中县烈士陵园,祭奠赵维军烈士。张茹抚摸着赵维军烈士的墓碑。张茹泪如雨下:
“为国捐躯的战友们啊,我是你们的精神血亲!29年前我拥抱你的那一刻,你是否能听到我的心跳。如我能留住你的微笑,我愿意一直抱着你,尽管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拥抱。”
满含热泪,道不尽对战友的思念与缅怀,那段岁月依旧可歌可泣。
后来有记者问到张茹: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当兵吗?
张茹说:
我外公是一名老红军,《东进序曲》和《南征北战》都能看到我外公的身影。我父母也长期从事航空科研工作。所以我参军是必然的,是刻进骨子里的。
战友已经越走越远,张茹带着战友们的希冀,重新走上了“回家”的路。每走到一个战友家,家属与张茹都是痛哭流涕。
张茹的行为也逐渐引发社会各界的共鸣,越来越多的老兵,开始寻找牺牲战友的故乡,去缅怀曾经身边的,那一个个有血有肉,为国牺牲的战友。
他们的韶华已经不再,而牺牲的战士永远沉睡在了老山、者阴山的山头上,但他们的精神不会消失。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会站出来为他们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他们做的事情,是为了身后的人。
就像是《芳华》的经典台词:“一代人的芳华,早已刻上了时代的印记,成为永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