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是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党为了改造被俘的国民党高中级军官而特设的一个机构。
里面关押的国民党军官最高军阶为上将,最低也得是校级军官。
在这批当年的难兄难弟中,有改造态度比较积极的原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第二绥靖区中将司令长官王耀武等人,也有改造态度顽固不化的国民党第12兵团中将司令官黄维等人。
国民党军第二十五军中将军长陈士章,混迹于功德林战犯中,却不显山不露水,争取先进没有他,甘于堕落也没有他。
这个改造态度中不溜的人却是最后一批被党和政府所特赦。
而让他出名的却是出狱后,他首选的却是去台湾,而最后又落得个移居美国的结局,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故事?他最后又是什么样的人生结局呢?
功德林监狱的改造生活
从进入功德林战犯管理所以后,陈士章便开始了他真正的牢狱生活。
而这个监牢却不像国民党监狱那样暗无天日,它既没有老虎凳,也没有皮鞭电椅,有的只是学习和偶尔的劳动。
战犯们既有读书看报的权利,还有完善的医疗服务,很多像杜聿明那样的有长期胃病的人最后都养好了。
陈士章在众多的昔日同僚主席、司令面前,有些平凡得默默无闻,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这个精于观察和善于谋生的老狐狸,正是得益于他的隐藏之术,使他两度从国民党败军之中安全脱逃,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淮海战役中,经过血战,陈士章的25军在黄百韬兵团建制内被华东野战军包围歼灭。
面对人民解放军铁桶一样的包围圈,面对兵败如山倒的乱兵溃阵,作为一军之长的陈士章却早有准备,他装扮成一个老农民,身穿打了大补丁的破烂衣服,挎着个破篮子,装着几个山药蛋,柱着一根树枝,也不带警卫和副官,孤身一人就混在难民中上路了。
他这乔装打扮,一路上居然躲过了解放军官兵的盘问和各地民兵的搜索,成功逃回了国民党军队中。
他的成功逃难,与他的精于计算谋划不无关系,更与他出身农村农民、从军队基层干起,长相朴实有关。
而蒋介石也被陈士章的朴实忠诚和孤身逃回来的奋勇所打动,不仅不怪罪他兵败的责任,还让他重新组建第二十五军,重新让他掌握25军的军权。
只不过他的二十五军很快就又被人民解放军二度消灭,这个光杆子司令逃到厦门时终于被我军抓获。
陈士章成长的经历、个人的特质、逃跑的过程,对他在功德林改造生活具有很大的影响。
而让他低调隐忍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却在于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可能会被随时拉出来清算。
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中,在围攻新四军的队伍中,陈士章任副师长的第四十师,给突围的新四军官兵造成了重大伤亡,造成了叶挺军长等人被俘。
而因此获得蒋介石表彰的这件光荣之举,在共产党的监牢里,却像一把无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高悬在陈士章的头上。
虽然共产党人并没有怎么特意为难陈士章,但陈士章心里总是别着一股劲。
他既不敢表现的太过出色,也不敢表现的太过于落后,一举一动都在衡量,都在观察,都在揣摩。
与他的昔日同僚也不也走的太近,也不想离得太远,共同上课,共同学习,共同改造,但谁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按理说,经过这么多年的生活,时间早就磨平了一切恩怨情仇,但二十几年的牢狱生活都没有怎么改变他的这种性格,这也算是功德林里的一个特例了。
奔赴台湾的辗转生活
1975年3月,中国大陆最后一批国民党战犯被政府特赦了。
这批最后的战犯喜大普奔,终于要离开高墙,开始过一个自由人的生活了。
往哪里去,是每个人都要考虑的现实问题。
出乎很多人的预料,也在很多人的预想之中,陈士章,毫不犹豫地要求去台湾。
虽然大家都知道陈士章的老婆孩子在台湾,但他这种坚定的神情和毫不妥协的态度让昔日的同事都较为吃惊。
最终,陈士章成为要求赴台的将领之一,而中国共产党也尊重他们去台湾的决定,并批准了他赴台的报告。
于是,这些要求赴台的国民党将领从北京动身到了香港,他们要在香港等待台湾方面的回应。
此时的台湾,早已不是当初想要反攻大陆的台湾了。
1975年4月5日,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在台北士林官邸逝世,台湾从此正式进入蒋经国时代。
蒋经国对于这些父亲时代的国民党爱将并无多大观感,并且他时间有限,无暇他顾,还要处理蒋介石逝后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要把精力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所以,台湾方面对于陈士章等人的返台请求并不热心,给予的答复就是等待。
陈士章此刻真是百感交集,好不容易从共产党监狱里出来了,度过了中年到老年的二十五年光阴,可原来为之奋斗、为之斗争的党国怎么就不管自己了呢?
他现在已经七十三岁了,到了古来稀的年纪了,人生又有几个二十五年呢。
越想越生气,想等越彷徨,只怪时不我待啊。
在香港人生两疏的地方等待了好几个月,终于传来了台湾方面的消息。
当然是坏消息,他们被拒绝入境了。
心头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一个说法,而不是漫漫无期的等待了吧。
但,与此同时,陈士章还是内心失落的无以复加,为这个党,为这个主义奋斗那么多年,坐了那么多年牢,如今年老体弱,想去与家人团聚都不行,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呢?还有没有一点人伦道道,还讲不讲一点良心?
这样一想也就罢了,可是自己到底该去哪里度过余生呢?
幸好台湾还是传来好消息,陈士章得知夫人早已把孩子送到了美国,并且在美国安居下来,接下来的希望就是和孩子们先在一起吧。
想到此,陈士章这颗失落的心也慢慢也安静了下来,也渐渐落定下来了。
大洋彼岸的休闲生活
没过多久,失联二十六年的儿子终于从美国飞到了香港,要接他去美国生活。
陈士章别无选择,只有同行赴美。
看着分别二十六年的儿子,陈士章百感交集。
当年把夫人和孩子提前送到台湾,只是作了一个提前谋划,没想到,还是给自己走对了一步先手棋。
想想自己已经七十多岁的人生,大陆已无脸回去,台湾则回不去,看来,只有大洋彼岸才是自己的栖身之地了。
儿子很快给自己办好了移民手续,不久,在台湾的夫人也移居到了美国,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过上了安详平静的生活。
如果从六十岁开始算做一个人的晚年,那么,陈士章的晚年要从1962年算起,那时,他已经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坐了十二年的班房。
班房里的晚年生活还是读书学习、劳动改造,讨论交流,规律的生活让陈士章把身体慢慢的调养好了,也为以后的长寿安康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到了美国,开始了身心自由的休闲生活,但七十多岁的陈士章却闲不住了。
他要把他失去的时间给抢回来,他要把他经历的人生风雨写下来。
于是,写回忆录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主旋律。
陈士章黄埔军校出身,是先后上过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中央军校军官团、政治训练班、高等教育班、战术研究班、将校研究班等各类军校的秀才。
加上他丰富的对红军、对日军、对八路军、新四军和解放军作战经验,陈士章书没少读,仗没少打,成为国民党内文武双全的代表之一。
陈士章写的书就成为研究那个年代、那段历史的宝贵文献资料。
尤其是陈士章倾尽心力撰写的《黄伯韬的起家与败亡》,把他自己与黄伯韬之间的那段瑜亮关系写的清楚明白,也把黄伯韬这个杂牌军将领如何成为国民党嫡系将领的秘密公开了,最后又把黄伯韬的失败分析的透彻见底。
文中陈士章的观点之鲜明,论据之充分,论证之周密,得到史家之高度赞誉。
这些赞誉与夸奖也成为陈士章大洋彼岸继续写下去的动力和支持。
于是,他笔耕不辍,挑灯夜战,与生活抢时间,与时间抢进度,相续又写下了多篇很有史料价值的佳作。
尤其是《蒋军第四十师袭击新四军经过》这篇文章从当事人的角度详细叙述了陈士章任第四十师副师长时,国民党军队的战略部署、战斗经过和事情的后续结果。
详尽解析了当时第四十师在三溪镇,围歼新四军军部的决策经过,以及为什么新四军没能突围出去,以及叶挺军长出来谈判被扣押的过程。
这些鲜为人知的史实,详尽又有说服力,从某些方面破解了当时国民党对于皖南事变的宣传,也是对国共两党对此事件长期保持内部沉默的一种回应。
而陈士章撰写的《淮海战役第七兵团的毁灭》等文章,从当事人的角度出发,以一个亲历者,一个见证者的角度把国民党第七兵团是如何从志得意满到最后被狼狈逃窜,最后被解放军包饺子全歼的过程描绘出来。
陈士章在写作回忆录的同时,既是在回忆,也是在反思,更是在展望。
1992年,这个走过风风雨雨的河北赵县老人,安然逝世于太平洋彼岸的美国洛杉矶,享年九十岁。
应该说,相较于战乱频仍的早年,和身陷牢笼的中年,陈士章的晚年生活应该算是平淡安然。
陈士章的一生有很多标签,抗日名将、新四军罪人、二次活死人、功德林战犯等等,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以“作家”而谢世。